1. 奥赛罗

啊，主帅，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谁做了它的牺牲，就要受它的玩弄。本来并不爱他的妻子的那种丈夫，虽然明知被他的妻子欺骗，算来还是幸福的；可是啊！一方面那样痴心疼爱，一方面又是那样满腹狐疑，这才是活活的受罪！

孙哲平在观众席中坐着，有些昏昏欲睡。即使这出舞台剧的主角是张佳乐所扮演，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趣来。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在两年前还是他想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

张佳乐感情激烈地念着台词，空气躁动不安，戏剧已经达到高潮。

嫉妒在奥赛罗心中发酵，他开始怀疑自己忠诚的妻子。

舞台上爱恨交加，舞台下屏息凝神。唯独孙哲平是意外，他最后是被观众们的掌声所吵醒的。

茫然地睁开眼睛，然后随他们一同鼓掌。起身离场的时候，他对于前排观众所用来擦泪的纸巾表示不可思议。

远离了吵闹的街道，孙哲平默默绕到后场休息的出口去等张佳乐。那儿安静得可怕，偶尔和刚才舞台上的配角擦身而过。

他站在电信杆旁，点了一支烟。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张佳乐终于从里面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是的，和叶修一起。

两人见到孙哲平都是一愣，还是叶修先反应过来，走上前揽了他的肩，笑着叫孙哲平的名字，说自己就想挖个墙脚还被撞上了。

这词听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张佳乐嫌弃地看他一眼，果断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签到叶修公司下的，没资源没人脉的，总之就是没前途。

孙哲平也笑了，说只要有他叶修在就是最大的前途。

叶修忙说这话我爱听，然后又把目标转向了孙哲平，想劝他复出然后加入自己公司的意图非常明显了。

孙哲平抬了抬手示意，大步朝前走去。

叶修瞬间没了声息，只走在张佳乐身旁，同他低声说着什么。

孙哲平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只觉得额头上有些水渍，原是下起了雨。

顺路去了沿街的咖啡店，人很少，音乐舒缓，看起来快要到打烊的时间。

张佳乐只点了一份奶酪包，虽然有些饥饿，但这点食物却是刚刚好的。在成为舞台剧演员后，他不得不时常为自己的食量而担忧。

借着灯光从玻璃墙看出去，隐约能看见隔壁古老欧式建筑的轮廓。这一块曾是作为租界存在，还保留着许多异域气息。

张佳乐情不自禁地想起今日在舞台上的表演，忽又想起来问孙哲平为何会来观看表演。

想来看看你。孙哲平这样说道。

于是张佳乐迅速地红了脸，叶修则在一旁低头喝咖啡，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孙哲平说了谎，他早在第三幕时就睡了过去。前面的内容也是看得一片茫然，那些明明花了大功夫去背的台词，已经一句也想不起来。

奥赛罗，正是他舞台剧演员生涯里演的最后一出戏。

2.信笺

在张佳乐去全国各地演出的时候，孙哲平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署名人是未知。

信中提及自己当年曾是他的无数粉丝之一，如今他因伤隐退，不知近况如何，很是挂念。这才贸然发了邮件过来问候。

孙哲平收到过很多类似的邮件，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他几乎要烂熟于心，也从来没有回复过。但今天似乎是个例外，因为信的末端，还附了一张照片。

那是当时他第一次和张佳乐合作舞台剧，背景则是在学校的春节联欢会上。他还记得他们当时是如何将那个舞台剧社团从无人问津变成人尽皆知的。

即使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回到学校，或许还能找到当年百花话剧社存在过的证明吧。

照片中的张佳乐笑得十分张扬，素来冷淡的孙哲平也难得露出了笑容。但这照片，确实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了。

孙哲平想回复些什么，却又戛然而止。该说些什么好呢，自己恢复得很好，无需担心？又或是已经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人生路途，勿念？

果然还是什么都不回复比较好，他默默关闭了界面，有些吃力地伸手打开了柜台上音响的开关。

孙哲平坐在电脑前，想不起在看这封邮件前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站起身来，开始满屋子地翻找旧东西。孙哲平记得大学时候他和张佳乐因为是异地，所以时常有书信来往。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把那些信叠放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房中的某个角落里。

家里的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张佳乐时常出门在外，这些事情便全部是由他来处理。也因为此，他没费多大力气便翻出了那些信来。

他坐在靠窗的躺椅上，一封一封地读着信。音响中传来的温柔曲调在不算大的书房内静静流淌，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沐浴在月光下。

信中鲜少有两人互诉相思的语句，更多的是对于剧目与演出的探讨。所谓志趣相投，就是如此而已。

3.生锈的物品

收捡那些旧物的时候，孙哲平顺便翻出来一枚钥匙。已经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遗落在这里的，钥匙上斑驳的铁锈印证着它所经历的岁月。孙哲平思索片刻便将它扔进了垃圾桶中，像是在和过去告别。

然后开始果断地收拾行李，订下了明日的机票。迫不及待地想见张佳乐，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孙哲平赶到时恰好是傍晚，奥赛罗正要开演。他兴奋地买了票，坐在观众席上，细细品味着每一句台词的韵味。

张佳乐的声音在剧院中回荡，孙哲平在谢幕时大力地鼓着掌，张佳乐似乎也看见了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晚餐定在附近的餐厅，张佳乐点了很普通的荞麦面。这是他们中学时最喜欢的食物。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